“咔嚓咔嚓。”聽,那是剪指甲的聲音,如同新生紅豆一般可愛的指甲,被指甲刀輕輕剪下。
安是最近才搬到這個小鎮上來的。新的一切,她仿佛被連根拔起,突兀地降臨在這一片地方。
“工作需要,請體諒一下吧!”每當她顯示出一副低落的樣子,父親總會干巴巴地笑著說。
“反正你們不一直都是這樣子嗎?”她的心里這樣想。在這里她幾乎沒有朋友,每天只能待在街旁呆呆地望天。她能記住樹上有幾只鳥,花朵又掉了幾瓣,可她記不住每天和她坐在一起的小伙伴的名字。說她孤傲也好,難以相處也罷,只有她內心明白,她只是不愿去做出改變,去敞開心扉,因為到最后誰也不會陪在她身邊。“遺忘那么長,還不如未曾相識。”她想。
她有著好看的長長的指甲,如水晶一般點綴在纖柔修長如玉筍芽的指尖上,和她的母親一樣。
母親是第一個,也是唯一一個讓她覺得有古書中那樣大家閨秀氣韻的女子。安從來沒有見過母親失態的樣子。母親總是很安靜地坐在墻角的陰影里,目光空洞,如同一個沒寫地址的郵封。以至于安很多時候會覺得母親像一個不真切的存在,永遠帶著一圈模糊的光暈。
母親似乎是幸福的吧。有著看似美好的家庭,有著一個好的丈夫,還有可愛的女兒。整天什么事也不用做,有阿姨幫她干家務,有丈夫為家整日奔波。像很多人夢想的那樣是一個衣食無憂的家庭主婦。
可安總覺得母親一點也沒有快樂過,她像把自己藏在一個厚厚的誰也看不見的殼里,心里的驚天的駭浪被這殼限住。父親最近頻繁晚歸,讓她平靜的心似乎有點動蕩,在一個深夜,安依稀聽綠色作文網www.ship-worldwide.com見母親說:“請不要再這樣了!”
安能想象她說這句話時隱忍而堅毅的表情,不知為這幾句話難眠了幾夜呢!她不愿在人前展示她一絲一毫的破綻,就像個與人賭氣的孩子。
可父親只是草草地說:“工作需要,請體諒一下吧!”便窸窸窣窣地脫衣上床倒頭就睡了。他認定母親不會離開他,就像一個被他握著繩索的小羊,溫順而服從。所以他從來不在意母親那些無聲的抗議。
那夜安也早早入眠,而半夜卻突然聽見隱約的“咔嚓”聲音。迷迷糊糊張開眼皮,安看見一個身影坐在她的床前。她一下子清醒,在淡黃色的燈光中第一次覺得母親如此真切,母親坐在床邊剪去她留了多年的美麗指甲,像剝去她堅硬的外殼。
母親察覺到安的目光,向她歉意地笑了一笑,目光清亮成一泓泉,然后關上了燈。安不知道發生了什么,但她覺得自己仿佛要失去一件重要的東西,這種恐懼感讓她去摸索母親的手。
床邊空無一人,只剩下父親如雷的鼾聲在房間里回響。她突然想向全世界呼救,可沒有人想要來救她。
醒的時候,母親已帶去了所有和她有關的東西。有時候安常覺得,那晚所看見的不過是幻覺,甚至連母親的存在也只是她的幻覺。有時候她又想,這樣不留一絲余地,還真是只有母親才能做得出來。然后她又輕輕地笑了,在笑誰呢?
那晚后的第一天,她的指甲奇怪地被挫傷了,她也不記得在什么地方弄成這樣的了。她沒有辦法,只能剪去那指甲,或許是因為不小心剪到肉了,她一邊剪一邊止不住淚涌。“很奇怪吶。”她這樣對自己說。
指甲長了剪剪了長,就像生命輪回生生不滅。